许多精神科医生认为,一种诊断和治疗抑郁症的新方法——将个人症状与其潜在机制联系起来——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古希腊的希波克拉底在他的格言中定义了忧郁症,即“持续很长时间的害怕和失去勇气”,这可以被认为是对抑郁症的早期理解。他认为,过多的胆汁在体内(“忧郁症”一词在古希腊语中就是“黑胆汁”)导致了忧郁症。
从那时起,医生们就一直致力于为这种至今仍未被很好理解的疾病下更精确的定义。在20世纪20年代,德国精神病学家库尔特·施耐德(KurtSchneider)提出,抑郁症可以分为两种不同的亚型,每一种亚型都需要不同的治疗方式:第一种是由情绪变化导致的抑郁症,他称之为“内在抑郁症”,另一种是由外界事件导致的抑郁症,或“反应性抑郁症”。可是,他的理论在年受到了质疑,当时的英国心理学家爱德华·马普瑟(EdwardMapother)在《英国医学杂志》(BritishMedicalJournal)上提出,并没有证据表明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抑郁症亚型,抑郁症患者之间所呈现的明显区别只是病情的严重程度不同。
今天,施耐德的亚型学说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不再受学界青睐,多年来,有更多的定义代替了它。年,美国心理学家罗洛在他的书《爱和愿望》中写道:“抑郁症一种对未来构建功能的丧失”,而认知心理学家艾利斯在年提出,抑郁和“适当的悲伤”不同,其源于“非理性信念”,导致患者不具备处理哪怕只是轻微挫折的能力。
年,美国精神病学协会(APA)试图规范精神疾病的定义,其中也包括了抑郁症,APA通过创建一个各类精神疾病的分类法。在第一版的诊断和统计手册(DiagnosticandStatisticalManual,DSM)中,抑郁症被列在“没有明确身体原因的疾病”这一宽泛的类别之下。出版于年的DSM-III(第三版),是美国心理协会的第一个试图阐明的抑郁症具体定义的官方手册,该版本通过列出疾病的症状,试图将抑郁症从其他障碍中区分出来。该版本概述了8个抑郁症的症状,包括“食欲不振或显著体重流失”和“主诉或存在思考能力减弱或精神无法很好集中的明确表征”。该版手册建议,如果一个成年人符合8种症状中的4种或以上,他或她就符合临床抑郁症的标准。在年出版的第五版DSM-V中,抑郁症终于有了专属的章节。该版本中,抑郁症诊断标准基本没有变化,除了增加了一个额外的症状“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且几乎每一天,根据主观报告(例如感到悲伤或空虚)或他人的观察(如似乎泪流满面),存在抑郁情绪和状态。”
一些科学家认为DSM-V的定义仍然太模糊。正如精神病学家丹尼尔·戈德堡(DanielGoldberg) 年在《世界精神病学》(WorldPsychiatry)杂志上指出的那样,许多DSM中所列的症状都是相反的,这使得研究人员很难对这种情况有更准确的理解。“一个患者精神运动发育迟滞(精神运动性阻滞),嗜睡,和体重增加,和另一个激动,睡不好,体重丢失的病患,会被用同一套计分方式诊断。”戈德堡写道。
许多最近的研究证实了戈德堡的担忧。例如,在年,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一组研究人员试图通过研究近名患者的症状来确定抑郁症的亚型。然而,研究人员无法找到性别、家族史、症状和病情程度(从轻到重)之间的联系模式。“抑郁症存在不同的类型,”他们得出结论,并补充说,“发作的严重程度似乎比症状的模式更能说明问题。”年,德国的研究人员测试DSM-IV的有效性定义时,发现诊断标准覆盖了大量的患病人员,那些病患拥有不同的共病模式、人格特质,抑郁症状特点、以及人口特征。他们认为,研究结果挑战了我们过去把抑郁症认为是一种相似的分类学整体概念的理解。
圣母院大学(UniversityofNotreDame)心理学教授科特·门罗(ScottMonroe)说,部分问题在于,从医学角度来说,抑郁症被认为是一种综合征,而不是一种疾病。疾病是一种以共同的潜在原因和一致的身体特征为特征的特定状况,而综合征是一组已知的,经常同时出现,但没有单一已知原因的体征和症状的集合。在6月份发表在《心理科学最新方向》杂志上的一篇论文中,门罗呼吁科学家们开始更精确地定义抑郁症。他写道:“正是在这种模糊和不精确的领域里,问题可能会出现。基于不完美的相似性和差异的模糊见解,最终可能被证明是明显的错误。”
正如门罗所说的,科学家仍然在“模糊和不精确的领域”工作的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仍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来解释抑郁症的原因。在年代,占主导地位的假设是,抑郁症源于大脑中的一种化学失衡,尤其是从较低水平的神经递质“5-羟色胺”(血清素)。因此,制药公司投入大量资源开发“选择性‘5-羟色胺’再吸收抑制剂”(SSRI),这种药物可以增加大脑中的“5-羟色胺”含量。SSRI类药物仍然是最常用的抗抑郁药物——尽管研究表明血清素水平较低并不一定会导致所有人抑郁。年,一篇回顾了三十年来关于抗抑郁药物的研究的综述发现,虽然SSRI类药物对严重抑郁症患者有帮助,但对轻度或中度抑郁症患者的疗效“可能很小,甚至不存在”。在国家精神卫生协会(NIMH),成人转化研究和治疗发展研究的主持人布鲁斯·卡斯伯特,认为问题的一部分是因为研究人员费尽心思想要寻找到的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治疗是不存在的。他说:“当你进行临床试验时,你得到的是一群‘抑郁’的人,虽然他们都被诊断为‘抑郁症’,但本质上非常不同,这就像比较苹果、梨和橘子一样,你不会看到明显的影响区别,你也不能说‘这种疗法对水果有效。’”卡斯伯特说:“试图创造一种治疗抑郁症的单一方法,就像试图创造一种治疗癌症的万能方法一样:太不具体,实际上没有帮助。”NIMH的主管汤姆·因塞尔(TomInsel)在年写道。“虽然DSM被描述为该领域的‘圣经’,但它充其量是一本词典,创建了一系列标签,并对每种标签进行定义。”
年,Insel邀请当时在明尼苏达大学担任心理学教授的卡斯伯特帮助NIMH开发一个定义精神疾病的新框架。其结果于年公布,就是研究领域标准(ResearchDomainCriteria,RDoC),这是一个旨在改变研究人员对精神障碍的看法的系统。与DSM不同的是,RDoC并不是按照功能丧失来划分的,相反,它是根据特定的症状来划分的,比如恐惧、愉悦缺乏(无法感受到快乐),以及愿意或不愿意工作。该系统还列出了与每个症状相关的基因、神经回路、身体反应和自我报告的行为。这个RDoC系统背后的理论是治疗一个特定的症状,将产生比治疗一个广泛类别的疾病更好的结果。例如,许多抑郁症患者表现出快感缺乏,但也有许多患者没有。但是,如果研究人员选取一组都表现出愉悦缺乏的患者,不管他们的最终诊断是什么(因为这也是精神分裂症的常见症状),并测试针对这种特定症状的治疗方法,他们会在治疗快感缺乏方面取得更好的效果。卡斯伯特解释说:“目前抑郁症的定义很大程度上源于科学家对患者的观察,然后根据他们所看到的发展出一系列症状。人们的信念是,如果你能很好地描述这种疾病,你就能定义它。但是,越来越明了的是,依靠对这种疾病的描述,科学家们只是在理解它的表面。”卡斯伯特希望RDoC系统能够促使研究人员,让他们更仔细地观察每个症状的机制,并在这个过程中,提出关于如何诊断精神疾病的更明智的想法。”卡斯伯特说:“我们将从如何看待精神障碍开始,我们目前的诊断系统正在失去研究的后劲。”他同时补充:“我们目前对抑郁症的概念是从我们还没有真正了解抑郁症的时期遗留下来的,然而,我们现在已经在物理上、基因上、神经化学上已经对它有了更多的了解,我们应该利用这些知识。”
原文来源:《TheAtlantic》年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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