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不是真名,它来自“推石头的西西弗斯”——这个古希腊的神话人物,日复一日推着巨石上山,每每接近登顶,石头就要滚下。
20岁的大学生西西也在做一件可能“徒劳”的事。她要起诉暨南大学出版社及销售平台,在教材中将同性恋归为“性心理障碍”。
这是国内首例“恐同”教材产品质量纠纷案。在年7月立案后三次延期,年7月28日,在江苏宿迁法院开庭。
西西曾无数次想象在庭上陈述的场景,却因为疫情关系,无法亲自到庭。代理律师代她参加了庭审,而被告及辩护律师均未到场。
三年的等待中,西西数度迷茫,也曾自我怀疑,但还是磕磕绊绊地坚持了下来,因为“总有一些改变默默发生”。
“我就是同性恋”
18岁时,西西第一次确认自己是同性恋。
她和一个女生在一起了。两人同在一所高中,女生留一头长发,性格开朗,和腼腆的她志趣相投。高三时,她们相互表白,高考后确定关系。
这不是西西第一次喜欢女生。
初中时,她和班上一位女生会彼此写信、互送礼物,一块吃饭、坐车回家。看到女孩和别人玩,她会吃醋。那是一种超越闺蜜的感情,她说不清是不是爱情。
锁上门,她偷偷在房间电脑上搜“同性恋”,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还迷上了LadyGaGa,那首鼓励性少数群体接纳自我的《Bornthisway》,她听过无数遍。
当时,她所在的音乐特长班女生多,班里有三四对女同情侣,同学们彼此很包容。
不过有一次,一个女生给其他班女生写情书,班主任发现后开班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打开搜索引擎里关于同性恋的词条,说这是一种病。
那一瞬间,她闪过疑惑,心想自己是不是有问题。但那时的她并不确信自己的性向。直到高考后和女友确立关系,“好像一切都定下来了。”
年,西西考上广州一所大学。校园里没有同性恋社群组织,她觉得孤独,经常到中山大学旁听《多元性别与社会文化》公选课,还参加了中山大学彩虹小组举办的性少数群体相关活动,依然感觉无法融入。
她记得大一公选课上有场辩论,议题是“同性恋家庭算不算是一种家庭”。有的同学认为“同性恋是变态,怎么能结婚?”有的说“同性恋是病,不适合养育小孩”,还有的说男同容易感染艾滋病……这些说法有的援引自大学教材。她忍不住站起来反驳。
“如果你身边是同性恋,你会怎么样?”一个男生用略带嘲讽的语气发问。
“我就是啊。”西西脱口而出。
一百多人的课堂顿时哗然,夹杂着起哄和笑声。有人朝她大喊:“你说自己的事情没有用,书上的内容才有说服力。”
她无力地坐下,眼泪忍不住往下掉,“觉得自己太弱小了,没办法去对抗敌意和歧视。”
室友和同班同学当时也在。出柜后,没人跟她提这事,“好像故意不去提的感觉。”
后来在一堂社工课上,老师提问:一位母亲发现儿子是同性恋后向社工求助,社工该如何处理?很多同学认为,应该把儿子送去治疗或接受心理咨询。
西西感到震惊。年,中国首例“同性恋矫正治疗”案胜诉,给同性恋实施电击“治疗”的心理机构被判公开道歉和赔偿,判决书上写明“同性恋并非精神疾病”,不少媒体对此做了报道。
事实上,早在年,世界卫生组织大会就通过了《国际疾病分类(第十版)》(以下简称“ICD-10”),将同性恋从精神病名册中删除。
而年的《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第三版)》(以下简称“CCMD-3”)中,同性恋作为整体概念已不属于性指向障碍,这被视为同性恋在中国去病理化的重要标志。
不过,由于CCMD-3保留了“自我不和谐型”同性恋,即同性恋因性取向产生焦虑、抑郁、内心痛苦的情形下,才被视为性心理障碍,一些精神科医生、心理专家甚至官方机构据此将同性恋视为精神障碍。
西西迫切想要做些什么。大一下学期,她到同志公益机构同城青少年资源中心实习。在那里,她结识了秋白。
秋白曾引领了一场同性恋去污名化行动。年,还在中山大学读大二的秋白向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和广东省教育厅递交举报信,举报高校教材将同性恋归为性心理障碍,与恋童癖、露阴癖等同属心理疾病,有教材甚至指出用电击治疗同性恋。
举报后,秋白先后三次起诉教育部,年6月获得立案,但一审二审均败诉。
“秋白案之前,大家可能不会觉得教材是需要去